第13章救人之法-《江北女匪》
第(1/3)页
第二日辰年是在封君扬怀中醒来的。他们两人就睡在草地上,旁边的篝火已经烧尽,只余些许暗红色的灰烬。封君扬仍在熟睡,她迷迷糊糊地撑起身来,四下里看了看,就见此处只有她与封君扬,而那一对男女已不知去向。昨夜里的一切仿若是她做的一个梦,一觉醒来皆已不见。
“莫不是遇到山里的精怪了?”她晃晃仍有些发晕的脑袋,喃喃道,“要不怎的一点痕迹也没留下?就只剩下咱们两人。”
封君扬也已醒了过来,坐起身怔了片刻,淡淡一笑,轻声道:“就当是吧,许是遇到了一对神仙眷侣。”
时间已经不早,两人忙简单整理一下自己,骑着马往梁下而来。按照提前约定好的计划,清风寨的车马将在北边的照壁山下休一宿,次日一早穿过飞龙陉进入北太行。辰年抬头看着日头,估计着大队此刻已经到了飞龙陉,便与封君扬说道:“中午时候飞龙陉内会有往来巡查的青州兵,我们等他们过去了再走飞龙陉。一进北太行,山路十分难走,李俊明那里有车有马,定然快不了,我们稍稍追一追就能赶上。”
封君扬说道:“你是在这山里长大的,我听你的安排便是。”
两人便也不忙赶路,沿着山间羊肠小道慢慢往北而走。到了照壁山下时果然见到了大队人马停留过的痕迹,辰年仔细瞧了瞧那些火堆的残余灰烬,笑道:“李大哥果然是个谨慎脾气,早早地就熄灭了火,看来是连早饭都没烧就叫大伙上路了。”
因飞龙陉是连接青州与冀州的交通通道,时常会有两地的兵士经过,青州方面更是专门派了兵每日都要沿着飞龙陉巡察一遍,因此越靠近飞龙陉也就越危险。李俊明怕是也想着早点穿过飞龙陉,这才急急地催大家赶路,趁着天色未亮穿过飞龙陉进入北太行。
两人略在山下歇了歇,辰年牵着马去溪边饮过了水,正欲上马前行时却瞧得远处有人从飞龙陉方向飞快地往这边跑来。她心中奇怪,定睛一看却见那人正是随着大队同行的邱三。
片刻工夫邱三就到了眼前,人还未近却有血腥之气扑面而来。邱三也瞧到了辰年与封君扬,脸上顿时悲喜交加,连滚带爬地奔了过来,带着哭音叫道:“谢姑娘,有官兵,有许多官兵,把大伙都杀了!”
辰年面色一变,一把将扑倒在脚前的邱三拎了起来,急声问道:“你说什么?哪里的官兵?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邱三连喘带哭,心里又慌恐至极,一时张口结舌竟答不出话来。辰年见此情形心中更急,怒道:“你倒是说啊!”
封君扬忙上前叫辰年松开邱三,又递了水囊给他,沉声说道:“先喝一口水,慢慢说。”
邱三咕噜噜灌下去半袋水,情绪才镇定了些,身体却是隐隐发起抖来,颤声说道:“李爷怕飞龙陉里不安全,今天一早天还没亮就叫大伙收拾东西出发,想着趁早过了飞龙陉也好安心。谁知却在飞龙陉里遇到了官兵的埋伏。”
因为出南太行的谷口与入北太行的峡谷并不在一条直线上,所以还需在飞龙陉内走上约莫两里的路程。按说李俊明行事也谨慎,特意先派了探子进了陉内打探,见陉内安全才叫后面大队出了谷口进入陉内。开始时一行人悄声行来倒也无事,谁知眼瞅着就要进入通往北太行的那个峡谷时,前后都出现了大队的冀州官兵。
李俊明忙叫那两百护卫前后护住了当中的老幼妇孺,想拼着全力带着众人冲入北太行,谁知道路两侧的山壁上竟也埋伏有弓箭手,利箭似雨般落下,顿时就将清风寨的兵马射杀了大半,其余的人也都惨死在官兵的刀剑下,只剩下了中间的那些老幼妇孺。谁知那些官兵竟连这些人也不放过,提刀捉着人就砍,除了一些年轻女子留下之外,就连幼小的孩童都没放过。
邱三能活下命来全靠侥幸。他本一直坐在严婶子她们的大车上,因着油嘴滑舌不讨大伙喜欢,那几个妇人便合计好了戏耍他,快进飞龙陉时故意支使了他去远处打水,想着让他追赶一下大车。谁知竟是这样一个无意的玩笑救了邱三一命,待他打了水追到谷口时,寨子里的护卫已是与官兵打了起来。
他胆子小,脑子又灵活,吓得立刻缩回了谷内,直到那些官兵押着活人往东走,这才敢动地方。邱三边说边哭,眼泪鼻涕糊得满脸,哭道:“都死了,都死了!严婶子、马大嫂……老人孩子都没放过,几百人都杀了!官兵杀得到处是血,人间地狱一样。”
辰年双目通红,瞳孔里却冒着火,双手在体侧紧紧地握成了拳,整个身体都隐隐颤抖起来,嘶声问道:“小孩子也没放过?”
“没有,没有。”邱三哭着摇头,双腿虚软得撑不住身体,只能瘫坐在地上。他不算好人,不过是为了糊口偷鸡摸狗,却从没有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,更没见过这样杀人如砍菜切瓜的场面。
在上清风寨之前,他心中以为这些山匪就是穷凶极恶之人了。可真等进了寨子,发现大伙也不过都是被生活逼得混不下去的普通人,会笑着和他说话,会和他称兄道弟。有家室的惦记着让老婆孩子吃饱穿暖,打光棍的就做梦有一日能娶上一房媳妇。
自几百年前起,清风寨一直以“义”字立本,寨子里有着自己的产业,能养活大半的人。偶尔打劫一下过往商队,却不过是留下些买路财,轻易不伤人性命。有时遇见那穷苦的百姓,寨子里甚至还会给点干粮。这些人,说是匪,其实也不过是在山里过活的贫苦百姓!
可就是这样一群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,却惨死在了官兵的刀下。辰年铁青着脸,咬着牙不发一言地向着坐骑走去。封君扬忙从后一把拉住了她,急道:“辰年,你冷静一下!”
辰年忍着泪转头看他,嘶哑着嗓子问他:“那些都曾是我身边的人,活生生的人,我叫她们婶子,叫她们婆婆。她们看着我长大。义父不在的时候,我饿了的时候她们会给我吃的,夜里害怕就会睡到她们家里的炕上。还有那些自小同我一起长大的姐妹,还有小柳,她们现在还在官兵手上生死难料,你叫我怎么冷静?”
封君扬平静地看着她,说道:“就是因为这样,你才更应该冷静。你去是为了救她们,而不是去送死。”
辰年鼻腔一酸,封君扬已将她拥到自己怀里,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,柔声说道:“哭吧,心里既然难受就好好地哭一场,哭完了我们再好好想该如何去救人。辰年,你记着,事情越是慌急,人就越要沉稳。”
辰年的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:“我不哭,哭没有用!”她听见身后邱三的哭泣声,回身恶狠狠地去看仍瘫坐在地上的他,冷声道,“不准哭!起来,把眼泪擦干!”
邱三忙爬起来,用衣袖胡乱地抹着脸:“我不哭,我听你的吩咐!”
辰年双眉拧起,问他道:“你会不会骑马?”
邱三忙点头道:“小的会!”
“那好!”辰年将坐骑的缰绳交到他的手中,一字一句地交代他道,“你骑着马赶回寨子,把你看到的听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大当家,请他速速派人来救人。我会先追过去,在路上留下记号。去!快去!路上停也不许停,一定要尽早把消息传回寨子!”
邱三慌忙爬上马背,拨转马头往清风寨方向赶去。
辰年又转回身去看封君扬,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处理他。他武功尽失,又是那样的一个身份,自是不能跟她一起去救人的。可若是就把他独自丢在这山中,也将是十分危险的事情。
“阿策,我……”她张了嘴,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。
“辰年,你有没有想过此事太过于凑巧?”封君扬突然问道,他面容沉静不见喜怒,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从容,“冀州军怎会这么巧就埋伏在那里?”
辰年抿唇沉默片刻:“我明白你的意思,可是眼下我没有别的选择。”
她不是没瞧出此事大有问题,冀州军竟然这样精准地埋伏,就像是早就知道了清风寨的计划,然后提前等在这里一般。纵使李俊明已经百般提防,还是没能逃脱死亡的命运。就算是邱三的幸存,谁又知道是不是对方故意放他回去报信?
封君扬看她一眼,淡淡说道:“也许,此‘冀州’军并非来自冀州。”
辰年猛地抬头看他,问道:“此话怎讲?你是说冀州军是别人假扮的?”
封君扬略略点头,说道:“薛盛英带兵还在清风寨之南,难不成还要特意分出一股人马来守在飞龙陉里?若说是他有意从北偷袭,两面夹击清风寨,可这些人马又太少了些。也许并不是他,甚至不是冀州军……”
飞龙陉里的官兵,不是冀州的,还能是哪里的?辰年听出他的意思,问:“你是说这些官兵来自青州?”
“未必不可能。”封君扬缓声答道。
辰年想了想却觉得不可能:“不会,张奎宿既是为杨成才杀的薛直,他们两个就早已结盟,杨成为何还要来杀寨子里的家眷?”
封君扬冷冷一笑,说道:“杀了寨子里的家眷然后嫁祸冀州,岂不是将清风寨与冀州的仇恨结得更深?之前清风寨里可能还有人会想着避一避薛盛英的风头,忍一时之气以保寨子。经此事之后,怕是再没人会这样想了。”他说着停了停,眉宇间露出些不屑与嘲弄,“也许,这不过是张奎宿与杨成的另一个合作!”
“不可能!”辰年立刻大声否定道。
封君扬问她:“为何?若不是有人提前给了对方消息,哪里会这样准?”
“寨子里就是有内奸,但是绝不可能是张奎宿!”辰年低下了头,声音忽有些涩哑,“因为他的老母与妻儿都在队伍里面,如果邱三刚才没有撒谎,他们此刻怕已是凶多吉少。”
封君扬并不知道这些,闻言也不由得沉默下来,片刻后才与辰年说道:“辰年,你不能就这样一个人追过去,这太过于危险。你等我一天好不好?”见辰年面露不解,他又解释道,“我已经给顺平传信,若是不出预料,他最迟明天也就能赶到了。到时候我定会想法帮你救人。”
顺平听到他捎去的那句话就会明白他的处境,定然要带高手过来寻他的。
封君扬说完看了辰年一眼,怕她会因他的隐瞒而不悦,谁知辰年却说道:“这样正好,既然你的人很快就到,我也就放心了。你留在这里找个地方藏身等着你的人马,我去救人。”
封君扬本是想拦下她,却不承想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。眼见着她转身就要走,心中一急,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,变色道:“你不能去!”
辰年不语,却神色倔强地看着他。
他不自觉地抿紧了嘴角,压下心中惶急,只冷声说道:“辰年,如若今天我们换了身份,你是否能容忍我把你一人丢在这里自己去送死?”
“我不会死的,我会见机行事。”辰年分辩道。
封君扬却不肯松手:“我不管你是否见机行事,我只问你,如若是你,能不能容我丢下你去送死?”
“不会死的!你也听邱三说了,他们不杀年轻女子。”
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