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hapter 19 花开不败-《予你皇冠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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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尴尬。

    时音接过盒子,他往后退几步,低头看油腻的鞋子。

    她从衣袋内拿纸巾给他,他本想接,后来近距离观察到时音精细的长发与衣着,看出她养于富家,手就收了回去,从衣袋中拿出手套蹲下身擦鞋子。

    时音将纸巾放回衣袋,站在原地看着他,过了会儿,察觉旧便当盒子里放了东西,打开看,里面铺着一层乳白色的干花。

    “六月雪。”她拿出一小朵,看出来。

    六月雪是六月才开的花,它在其他季节时是普通的灌木,一到夏季就开满白色的小花,就像六月下了雪,时音是喜欢这种花儿的。

    他说:“放在……里面,香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吃饭的盒子,你放花干什么。”她轻轻讲。

    他这会儿才意识到,一下子回答不上来,她将饭盒盖上:“谢谢你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那天晚上席闻乐到的时候,晚饭已经在做了。

    阿兰与阿冰在他进门时唤一声“少爷”,一边依次把晚餐端上桌,一边对他说:“今天小姐自己下厨的。”

    时音正和芝爱一起做明天的便当,他进厨房倒茶,看她手下刚完成的两份便当,她正在做第三份。

    芝爱端着汤去饭桌。

    他把其中一份便当打开,提筷子,时音看到,在他下筷之前说:“等下。”

    席闻乐看她。

    “这个不是做给你的,”她过来把盒子重新盖上,把他的筷子也收掉,要他去客厅,“晚饭在那边。”

    他出厨房,她依旧在弄便当,他在门口看着,芝爱正好过来,他问:“第三个做给谁的?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,”芝爱想了想,“白鹿的吧。”

    4

    不是做给白鹿的。

    第二天时,时音坐在长椅上,等到那人过来,特意走过去,隔着栏杆将便当递向他。

    他往时音看。

    后来两人都坐在长椅上,他把便当打开。

    时音与他之间保持半米的距离,用筷子将食物夹进嘴里,边吃,边看着他打理的花圃。

    冬天了,花圃里几株素心腊梅到了花期,纯黄的小花散发浓香,给这冷冷的校园添了一抹颜色。

    看完花,看他,他没动筷,依旧戴着口罩与工作帽。

    “吃过午饭了是吗?”

    他不答话。

    “把帽子和口罩摘下来。”

    他无动作。

    时音将筷子搁到饭盒的一边,伸出手,将他的帽子摘下来。正好来了一阵风,把长椅后面梧桐树的枯叶吹落下来,落到时音制服外的藏青针织衫上,也落在他近乎遮盖住眉毛的头发上。

    看到了一点点的样子,看到他比一般的园艺工年轻,二十八九岁,头发长期没打理有些卷曲显得没精神,皮肤粗糙,额上沁着细密的汗,大概因为这些,他把刚摘下的帽子从她手中拿回来重新戴上。

    然后带着盒饭起身走了。

    他这样子走后,时音单独一个人坐在原位,继续吃自己的午饭,她的脸上不显任何情绪,仿佛他来他走,都跟她是否孤独没有任何关系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梧桐树叶再次落下的时候,身前投下一片影子,那个人又回来了,对她说:“谢谢。”

    应该是酝酿了很久才不让自己结巴,时音头也不抬,像对自己讲:“不用谢,你是全校唯一一个不知道我的人。”

    他往她面前递出一束郁金香。

    时音的眼前忽然被这大束的绯红色郁金香填满,又一阵冬风吹过,花香从肩头长发的缝隙间卷过,梧桐树叶落在男人的工作帽上。

    她抬头看他,他仍戴着口罩与工作帽,她再看花,慢慢地接过。

    “这个季节怎么会有郁金香?”

    “温……温房,我管。”

    花瓣上还有露珠,养得非常好,时音低头闻,不说话,唇边漫出一个很浅很浅的笑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男人的身影挡住了她的所有视线,所以她只看到他,却看不见二楼,心里已经被冬风灌满的席闻乐。

    她笑的时候,他看着她唇角的每一个细节,看着事件发生一个月以来她的第一次笑,但她的面前站着别的男人。

    那个男人让她笑。

    “喜欢……吗,花。”男人问。

    时音依旧在闻香,男人等着她的回答。席闻乐倚着阳台边沿,半眯着眼。

    “喜欢,”她讲,“但是我不能带回家。”

    “为,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男朋友对花过敏。”

    他从二楼离开,走的时候,男人依旧挡着时音的所有视线,她从始至终没看见他。

    那之后她一直都做三份便当。

    席闻乐吃晚饭的时候,她就在弄那些东西,她通常等他吃完走了才开始吃自己的晚餐,他有时候能听见她向阿冰询问关于花籽的培养,阿冰说:“小姐,你想养花?我们这不方便,少爷他……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养,就问问。”

    客厅的茶几上偶尔会摊着几本没来得及收拾的花卉杂志,他问起,阿兰边收边说:“小姐最近爱看这些。”

    他到厨房门口,倚着门框看她。

    时音在熬汤,她最近的状态已经恢复得快了,至少跟芝爱在一起时也会笑,厨台上依旧放着三个便当盒。

    他慢慢说:“我给你弄一个花园。”

    时音往他看一眼,不假思索地回:“你开什么玩笑。”

    他看着她往第三个便当内放上一块块她最擅长的蜜汁排骨,她夹菜分配的动作轻柔悠缓,她的长发在脑后轻轻地扎着,能让他看见她脖颈上的肌肤,白又细致,她将前额漏出的发捋到耳后,小指自然地勾着,她对着芝爱微微笑,侧脸安宁美丽又祥和。

    他说:“过几天……”

    “等一会儿说,”时音端着汤经过他的身边,“吃晚饭了。”

    就这样把他的话截断,她把汤端上饭桌后与阿兰闲话,不再回来。

    厨房里剩了席闻乐一个人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过几天是你生日,”他面色宁静,自己对自己说,“你想要什么。”

    5

    越来越冷了。

    教学楼里开满暖气,教学楼外寒风飕飕,时音在之前的针织衫外加了件灰黑的大衣与围巾,走去花圃的路上听见一些女生的笑声,她缓缓停下。

    花圃前的长椅上坐着四个女生,她们膝上摆着一些低脂食品,手中握着无脂酸奶,一边摆动自己的膝盖一边旁若无人地聊天,占了她的位置。

    园艺工正在花圃里弯腰除草,她们把喝完的酸奶盒子丢在椅脚旁,他看到,过去捡起丢进垃圾桶。

    女生们看他一眼,若有似无地往旁边避着坐了一点。过了会儿,她们往时音这边看过来的时候,她拐入另一条小道,将背靠上附近的建筑墙面。

    “你们有看到谁吗?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没有啊。”

    她们不再往这儿看,时音将两份便当抱在怀里,吸一口冷空气。

    不久,女生们喊冷,四个人起身往另一边的校舍走,交谈声越离越远。

    时音那会儿才从那堵墙后出来,可是一出来看到的不是花圃,而是正正好好用身子挡住她眼前视线的芝爱。

    冬日冷光里,姐妹俩面对面,时音不急不缓地将两份便当从怀内移到身后。远处那男人看过来,她知道,但不回应,呼出的气成一片白雾。

    芝爱脸上没有过多表情,拉着时音的手往花圃的反方向走,离开时,男人一直看着她们。

    后来,两人在一个空教室内一起吃午饭。

    便当盒子摆在课桌上,她们面对面坐,芝爱不动筷,时音轻轻地用筷子戳着米饭。

    “……姐,你知道你在冷落他对吗?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你跟他关系怎么样其实我管不着,可是你现在的行为,我有些看不懂。”

    时音夹了一筷子米饭进嘴里慢嚼,说:“我觉得我配不上他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那个人配得上你吗?”

    “我冷落他跟那个人没有关系,我在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个人告诉过你名字吗,在你面前摘过口罩吗,能为你做什么?只是在你吃完午饭后帮着你一起倒垃圾吗?还是给你摘几朵花就能把你哄开心了?”

    “芝爱我对那个人……”

    “姐,你有注意过吗,每次你在感情里受伤后就习惯把自己贬得一无是处,可是那通常带来更坏的结果。”

    时音不说话,用筷子挑着菜。

    芝爱后来也不说话了,她打开便当盒,用筷子夹一口饭慢慢地吃着,良久,说:“生日快乐,姐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生日快乐。”

    那天的天气有些糟糕。

    回到别墅已经五点,天都黑了,但阿兰与阿冰还没开始弄晚饭。

    时音先上楼换衣服,关房门后边解围巾边回想芝爱的话,发不出什么情绪来,她将脱下的外衣与针织衫放到柜中。

    然后开始解制服衬衫的纽扣,边解边打开浴室的门,一开,里面暖气氤氲,她迎面看到正对着镜子系衬衫纽扣的席闻乐,没有心理准备所以吓了一跳,刚褪到肩口的衣服迅速提上,他从镜中看到这些,面不改色地系袖口的纽扣:“这么意外?”

    “你的车没停下面。”

    “停在车库。”

    浴室刚用过,她回头看床,才发现早上理过的被子现在是乱的,他睡过。

    她问:“你今天没去学校?”

    “在你这睡了个午觉,刚起。”

    时音已经将纽扣重新系好,踌躇两秒后仍旧进浴室,他对着镜子问:“你要洗澡?”

    “不,就拿梳子。”她到了他身侧,拿完梳子准备走,席闻乐正好将双手放进裤袋,不紧不慢地转了个身,时音面前的路被他拦住,她扶着盥洗台朝旁边绕了一点,他一步跟着她一步绕,路还是挡住,她低头看着别处,他偏看着她的表情,后来脚后跟碰到瓶瓶罐罐发出响声,她崴了一步又迅速把自己稳住,他终于停下来,时音绕到旁边朝门口走,连走带跑。

    “半山居的别墅你去过没有?”他这时问。

    时音在门口看他,他没回头。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等会儿跟芝爱去一下,阿兰把晚饭做在那边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好。”

    时音应完,关上门,人一下子从潮湿的暖空气中回到清冷的卧室,她轻轻叹一口气。

    6

    老李把车子开出来,阿兰与阿冰都坐上了,时音依着车窗看别墅楼上的卧室,窗帘拉着,隐隐透光,席闻乐的身影不时从那儿经过。

    车子发动后,她收回视线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半山居别墅跟时音住的那幢别墅风格不同,它更像希腊圣托里尼岛上那种圆屋顶的白房子,面积很大,像座文雅的公馆,它的三分之二隐在山林中,三分之一则驻拔在错落有致的山石上,山石垂直往下是蔚蓝色的大海,往外能看见港口的灯塔。夜里,屋内透出的光通透明亮,远看近看都充满风情。

    老李把车子开入别墅中庭,时音刚下车,冬风吹来,闻到一种特别的冷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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