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-《致岁月迢迢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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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所以她才不愿意相信,才会崩溃,才会悔恨,才会绝望。

    为什么命运要这样对她?

    泪水再一次控制不住地充盈了赵一玫的眼眶,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掐得她五脏六腑生疼。

    三室一厅的房间,所有的灯都被她打开。

    姜河常常写实验报告到深夜,回到家就直接倒在客厅的地毯上呼呼大睡。何惜惜总是把厨房收拾得井井有条,每周换一次桌布,冬天的时候会把客厅的壁炉点燃。赵一玫会放cd来听,她喜欢听王菲的歌,听了许多年。姜河偶尔也会跟着哼,但她唱歌走调太厉害,总是让何惜惜和赵一玫倒在沙发上哈哈大笑。

    曾经那样热闹的房间,那样温暖的冬天,如今变得空空荡荡的。

    赵一玫终于忍不住,坐在地毯上放声大哭起来。她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软弱,她怀念自己的朋友们,怀念过去的好时光。

    在这样绝望的夜里,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沈放。

    她多么想念他,多么希望他能陪在自己身旁,多么希望让他看一看自己在异国他乡的生活。他会不会心疼,会不会难过,会不会后悔当初亲手将她逼出国?

    赵一玫无知无觉地在客厅坐了一夜,第二天,当远方有微光亮起时,她才站起身,开车去了机场。飞机在跑道上缓缓滑行,冲上天空的时候,赵一玫透过机窗向下望去,蔚蓝色的海洋,一如从前那样波光粼粼。

    下了飞机以后,赵一玫立刻赶往了医院。她见到赵清彤的时候,她已经非常虚弱了。肺癌晚期,癌细胞扩散得非常迅速。最初医生说治疗理想的话能够再支撑一年,但几次化疗下来,没有人敢再去问医生还剩下多少时日。

    上一次见到赵清彤,赵一玫只是看到她鬓角处的几缕白发就已经难过得不能自已。

    而这一次见面,她瘦了许多,褪去了精致隆重的妆容。

    她还处在年轻貌美的青春期,而她的母亲,却已经那样老了。甚至等不及再老一点,就要被剥夺活下去的权利。

    那天夜里,赵清彤吃了药后,终于缓缓睡去。赵一玫睡在套房隔壁的床上,深夜突然听到赵清彤翻身的声音。过了一会儿,她疼得大汗淋漓,身体几乎不能承受。赵清彤担心被赵一玫听到,强忍着痛苦,不敢呻吟出声,只能不停地抓着空气。

    赵一玫知道赵清彤是害怕自己难过,她沉默着起身,走到通宵值班的医生办公室,几乎要给他们跪下:“求求你们,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好受一点点?”

    医生和护士赶往病房,赵一玫跌坐在医院冰冷的地上,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给姜河打电话。她从见到赵清彤的那一刻起就克制不住的眼泪倾盆而下:“我好害怕啊姜河,你不知道,我真的好害怕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现在特别痛恨自己,我以前老是惹她生气,不肯对她好一点,只顾自己活得痛快开心……我好后悔……”

    儿时背过一首古诗:树欲静而风不止,子欲孝而亲不待。

    沈钊将办公室直接搬到了病房里,几乎不接电话和出门谈事情,所有的事务都留在赵清彤进行治疗不在场的时候。

    赵清彤清醒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,说话和进食对她来说也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。于是就演变成沈钊一个人说。沈钊的记忆力好,翻出两个人的年少往事来讲,讲第一次相见,讲第一次写情书,讲第一次约会去看电影……有些时候讲到和赵清彤回忆不相符的地方,她就轻轻地摇头,沈钊便笑起来,说:“好好好,是我错了。”

    赵一玫回来的第二天,就在医院的走廊上见到了沈放。

    他买了许多水果和保健品,又从家中带来了赵一玫的衣物,放在赵清彤的病房门口,敲了敲门,也不进去,便转身离开。正好遇到赵一玫从医院食堂吃饭回来,她默默拎起他放在门口的东西,推门而入。赵清彤刚吃了药睡过去,赵一玫则轻手轻脚地将水果放在她的床头。

    等她再走出病房,发现沈放还站在原地。

    赵一玫笑了笑,说:“陪我出去抽支烟吧。”

    两个人沉默着并肩走出医院。医院大门口永远热闹非凡,便利店、餐馆、鲜花店、水果店,挤满了杂乱无章停放的车辆,似乎无时无刻不塞车。

    沈放自入伍以后身上就不再带烟,赵一玫在便利店买了一包,两个人站在树下,背对着背,不说话。

    沈放低下头,看着手中的烟一点点燃尽,积了长长的烟灰。他轻轻一弹,尽数落在地上。而树的背面,赵一玫用牙齿轻轻咬着滤嘴,也一口都没吸。她望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,还有光秃秃的树干,冬天总是这样萧条。

    这是什么树?像梧桐,又似乎不是,她这才想起来,自己离开北京已经太多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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