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22 菡萏梦(下)-《道与碳基猴子饲养守则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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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真的那么确定吗?有个阴险诡秘的声音在他心里悄问,听着就像他想象中的赤拉滨。这个人敢主动去见周雨,说明他知道某种进入梦境的方法,也相当了解周雨的作风,他能否瞒过李理潜入他的家中呢?现在就藏身于他的卧室里?
罗彬瀚潜到了门后。他俯身往屋内观察,只见石颀背对着门,静静坐在床边。房内的窗帘果然全都拉下来了,因此室内像晚上八九点钟那么暗。可是他仍然看得很清楚,石颀身上没有血迹或伤痕,肩膀的线条正随着呼吸而稳定地起伏。她正低头看某样东西,心情还很好,双脚轻轻敲打着地板,身体时不时左右微晃一下。
他松了口气,可仍然疑虑未消。“石颀。”他轻声叫道。
石颀轻快地应了一声,但没回头看他。
“你找到药了吗?”
“药?”
罗彬瀚刚放松的手臂又僵住了。他悄悄踏进房间,用正常的声音说:“对,你不是进来找药的吗?柜子里有吗?”
“柜子……不在柜子里……”
他已经走到床尾。石颀还在像小孩子那样低声咕哝着。他瞥见床尾处的柜门没关严,估计石颀已经打开过。他又继续往前走,越过石颀的肩膀望见她胸前有东西在发光。那是种冰冷空蒙的幽光,不时如雾般漂移变幻。他不由变了脸色,大步跨上前扳住石颀的肩头。
石颀回过头看他。她脸上竟然有两行泪痕,同时却又在笑。那不是正常人的微笑,而是天真乃至于痴迷的神态,只有孩童、傻子和醉酒的人才会有的表情。罗彬瀚惊愕地望着她,见她抬起手指凑到他面前。“你看看,”她高兴地笑着说,“它在发光呢!”
罗彬瀚低头去瞧。在她指尖抓着一只臃肿而古怪的发光物体;它通体都是半透明的蓝绿色,仿佛表皮底下灌满流动的浆水;身躯没有五官与须足的细节,只是根鼓鼓的圆条上长了四只大小相近的翅膀,很像是某种用树脂胶做出来的简约蝴蝶饰品。可它是活的,正在石颀指尖笨拙呆板地挣扎;这东西浑身上下连一点尖利的地方都没有,因此也分毫奈何不了石颀,只是不断闪烁幽光,仿佛正呆呆地喘着粗气。
石颀用指头捏一捏它,又开心地笑了,笑声既清脆又急促,甚至带着点癫狂的尖利,完全和玩闹中尽情叫嚷的小孩子一样。“你看看它,”她心满意足地说,“多漂亮!我拿去给妈妈看!”
罗彬瀚低头往下看,十几只不同色彩的软糖蝴蝶散落在她身前,从腹部到膝头尽是团团变幻的幽光。这一幕让她看起来很不真实,像张放在童话书里的插图画。她那带着泪痕的喜悦笑脸也如此脱离现实,让他只觉手脚冰凉。他回过头去看书桌。抽屉已经开了,不止是放药盒的第一个抽屉,还有最底下的抽屉。他快步走过去检查,见曾经藏在最深处的铁盒已经被打开,里头只剩下半打没用过的空白明信片,还有四颗散发微光的糖球。上回他见到这些糖球时它们还都是苍白色的,这会儿却和石颀身上的蝴蝶同样五光十色。他立刻合上铁盒的盖子,把它丢回抽屉最深处。
他又犯了一次错误。而且是大错特错。他卧室里并不是没有危险品,而他竟然把这件事全忘了。这里不但有菲娜钟爱的戒指玩具,有一个小型的空间存储器,还有他从宇普西隆那儿带来的违禁糖果。石颀准是把装明信片的盒子跟他说的药盒搞混了;她打开了盒子,让那些处于中间阶段的糖卵照到了太阳光,它们就孵化了。糖种长出树,树结出果子,果子衰缩为卵,最后孵化成可活动的糖虫——就像当初他在宇普西隆飞船里看到的一样。
宇普西隆是说过这些糖果没什么实质危害,只是最普通的走私品……可那到底是以什么种族为标准的?各个星界的糖城工厂都在开发新品种,但只有不到一半的成品最终会公开售卖,因为其他的都无法做到全种族无害!而那可是糖城标准下的全种族,只包括它们通常会打交道的那些生物,不包括石颀。再说他手里的这些是违禁品——是某些人从糖城工厂里偷来的种子,或者用偷来的技术自己培养的种子。这里头真的能没有一点差错吗?
石颀在床边唱起歌了。她用的是的调子,唱的歌词却全是乱的。“天上的星星亮晶晶,”她边唱边倒在了床上,双脚在床板边打起了拍子,“妈妈的蝴蝶在远方——”
罗彬瀚把短刀丢在桌上,从床头抓起一个枕头,扯下枕套走到石颀身前。他一把抓起她腿上的三五只蝴蝶软糖——其实它们更像是某种水果,触感软得跟熟烂透的柿子一样——将这些该死的外星违禁品统统塞进枕套里。他用不着太担心自己,因为这些东西对他需要十几分钟才会有点效果,这是之前在宇普西隆的飞船上已经试过的。
他很快把石颀身上的蝴蝶全塞进了枕套里。它们的行动能力并不强,进了布套后就只会傻乎乎地扑腾。只剩下石颀受伤抓的那一只了,可她似乎最喜欢这只,怎么都不愿意交给他。他想趁她不备抢过来,结果她直接把手压到后背与床铺之间,还用脚使劲踢了他两下。
“好了。”罗彬瀚哄着她说,“把那个东西给我。它不是拿来玩的。”
“它是妈妈给我的。”石颀扭着手臂说,“只给我一个的。你走开。”
罗彬瀚又想笑又恐慌。他竭力不让自己露出骇人的表情,而是继续和颜悦色地哄这个醉酒似的石颀。“就让我看一眼,”他低声下气地问,“你妈妈给了你什么东西?你不想让大家都知道她给了你好东西吗?”
石颀懵懂地瞧了他一会儿。“你是谁?”她有点害怕地问。
“我是你妈妈派来找你的。”罗彬瀚说,“她说想检查一下你有没有把她给的东西弄丢。你弄丢了吗?能给我看看吗?”
他以为这能叫石颀配合,可不知是他哪一处语气不对,她反倒变得有点生气了。“总是这样。”她撅着嘴说,“总觉得我什么事都做不对,什么事都不懂。”
“她只是担心你。来,把东西给我看一眼。”
“我不给你。你是她派过来的监视我的。”
罗彬瀚觉得脑袋里也有一群蝴蝶软糖在乱撞。他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冷汗。“你说得对,”他改口道,“她管得太宽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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